入吾梦来（誓）
万般皆是梦，但我相信我与他们所经历的种种不只是梦。
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，一子落错，满盘皆输。
这帝王之位，究竟不是能轻易被触动的，即使--他们为此筹谋了十几载。朝野上下，站在父亲这边的人都早被一一根除，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。灭九族的诏令已下，不过片刻就要到府。未来得及赶回的父亲早已被扣下，府里也早被那皇帝派人监视着。
没有活路了，他们真的输了。他的父亲，为此谋求了大半辈子，一切却都要在今天结束了。为了他的雄心壮志，搭上了我的十数载年华，真是......
隐约有种解脱的快感，在我的心头。更多的，是绝望与悲哀。所有原先伺候的婢女小厮早已被打发走。都散了吧，走的越远越好这样才有活路。静坐房中，等待皇室中人带来的一杯毒酒或是一抹白绫。
“阿曌，跟我走。”着一身玄衣的他冲入房内，开口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，重重的敲打在我的心上。自嘲的笑笑，开口是一贯的矜贵“放肆，谁容你这般称我。”
少年刚毅的脸上带了些愧疚与动容“我...”“早叫你们离去，为何复返，为回来看我笑话还是回来送死？”我定定的看着他。有一阵恍惚之感。
让他们走，是我此生做过最大的善举，若是父亲在--定会拉着他们陪葬。他走过来，犹豫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，然后缓慢而有力的说道“以前，我活着，什么都不为。但是你救了我，以后我想为你而活。”
心下一动，莫名有了些别样的情绪“呵，人都要死了，还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，想为我当个垫背的倒可以。只是你一介贱民，虽...是我的侍卫，却还远远不配。”逃，不是没想过，只是知道根本逃不走的，没有人能助我逃脱。
我这一生害人无数，临尽最后，却不想看到无辜之人因我而死了。在我眼中，他不过是一个顺手搭救的无关紧要之人罢了，从未期盼他能为我做些什么。倒也确实没想过，最后来说要救我出去的会是他。
“你信我吗？”他目光灼灼“我会用我的命护你周全。我......想同你在一起，即便是死。”陷于错愕之中，还没细想其之意切。他拉起我的手，向外而去。
躲过一些眼线--他们大概还没有收到要将我诛杀的消息吧，对我并无太多束缚，他们觉得我是逃不出去的。只是听这外面的架势，宣读圣旨的人就在路口处了。
早就做好必死的准备，如今再没有多少求生的念想。皇帝是个多么精明的人，既能扳倒我们的势力，又怎会让我有逃脱之机。只是望这眼前人的身姿，我想，就疯这一回吧，最后一回了。被抓到，不过死的更加惨烈些。反正再无任何顾虑，也没有可以在意的事物了，就跟着他尽情的逃吧，无论去哪天涯或海角，要是能活下来......心中暗暗思忖。才跑了没多远，就被发现追了上来。
稍稍摆脱了他们，只要到了东城门就看到了希望。从这出去，到了别国就不怕了，什么都不怕了。两人皆是面露喜色。却被告知城门即将封闭。其余百姓被驱赶离去，有人大喊着要将我们拦下，看着尚未关闭的城门，他抓住我的手微紧，很凉。抽出腰间佩剑，--好像是我送他的那把。记不清了，什么时候为了讨好他顺手买的。很快的看了我一眼，带着万般柔情与决绝，与拦路者厮杀起来。
我被他紧紧的护在怀里，明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死亡，这一刻我竟感到无比心安。这么多年来，少有心安的时候。永远都是如履薄冰，举步维艰。好像时至今日，才感受到了活着的美好，是那么的温暖。他眼神冷漠如摻冰雪，看着眼前一个个士兵倒下。好像回到了初见他时那副狼崽子的模样。
当我看到城楼上那喜怒不明的帝王，正好以整暇的欣赏这幅闹剧时，我知道，我们真的逃不了了。
他下令让刚刚进攻的那队士兵散开，但是我们都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。因为紧接着又多了几路士兵将我们围住。城楼上的帝王按耐不住的发出愉悦的笑声，就想抓到老鼠的猫并不着急拆吃入腹，而是先把玩一番。我们的挣扎显得那么可笑。
被团团围住，那些士兵故意站的有些距离给我们留足了空间。他握紧佩剑环顾四周，终于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了。此刻的我们显得如此渺小，孤立无援。他说“阿曌，我要怎么带你逃......”
“吾与家父共谋之，自愿一死。此罪与他无关，还请陛下高抬贵手。”我用力挣开他，跪在地上，行了个最标准的大礼。重重的叩在地上，惹得鬓间珠翠乱晃“阿曌，他不配！”他用力把我拉起，红了眼眶“你的身子如此矜贵，怎么可以。”
是啊，我从未对旁人磕过头，这次就当我良知发现。一生害人无数，最后试着去救人吧。
“慕容氏谋逆，其罪当诛。已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。孤这就送他的爱女下去陪他。哈哈哈...至于其他人，他是你府上侍卫吧？一并处死。”城楼上高高在上的帝王，冷漠的帝王。
谋逆便是这样，胜者为王，败者为寇。只是，对不起啊裴暇，终究累了你。
裴暇环顾四周，眼中似燃起嗜血的光芒，还有...穷途末路般的决绝。“来一人，我杀一人。”
当即四方士兵便得了号令进攻，他一手护着我，一手握着那把剑眼神凶狠冰冷，脸上溅满了他人的鲜血。硬生生闯开一条血路，僵持近城门处，看着尚未完全关闭的厚重的城门，幻想着或许真有一丝生机。
随着耳边突兀而生的一声“嚓”，他转身将我拥了个满怀，发出隐忍的一声闷哼。一瞬间，我感觉周身都血液都凝固了。周遭空气也似凝结，让人动弹不得。
深秋时分空气寒冷，不时而起的冷风带着血腥味刮得人脸深疼。在他身后的手却不合时宜的感受到了阵阵温热。待我抬头看时，却正好见得又一支箭矢凌风而来，生生的刺进他的身体。
楼上的帝王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弓箭，抚额笑看着，仿佛在思考已然穷途末路的我们，还能做出怎样的举动来讨他开心。
他靠在我的肩上，手上力道渐渐收紧，我知道他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。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，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。手上大片的猩红狠狠的刺疼了我的眼及我的心。
我只是呜咽着，不住的说着对不起，此刻的我全然成了一个无用的累赘，甚至不能给他提供任何依附。用尽全力都没能搂住他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因无力而渐渐下滑，最后倒在地上。“阿曌，我食言了...我没能，没能...”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要回来救我，我要怎么去偿还你....”我失声痛哭着，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躯。他的眼神中汹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。
“能...这样被你抱着...我...死亦无憾。如果可以，我真的很想....”后来，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。只是呆呆的盯着我。
自知再无活路，拿起他掉落一旁的那把，我经年前送他的剑，怨恨的看了一眼楼上看好戏一般姿态的帝王。
冰冷的剑刃上沾满了不知道是谁的鲜血，略微一擦后抵在脖颈上。然后，泪眼朦胧间看向裴暇，想将他的模样生生世世都记下。“下辈子，下辈子...我用一生来还你......”
很快，那冰冷的剑刃划过我的脖颈--好像，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痛苦难耐。大抵是因为，有人作伴吧。
最后啊。
我说“裴暇，一定要等等我......再过黄泉路，我不想再一个人了。”
他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，薄唇轻动，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。
我却读懂了。
他说“好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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